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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南山主人(一)

作者:南山空同    2021-09-26 12:15    阅读:2200    回复:0

第八章 般若蝴蝶

文真见了般若蝴蝶那女子,之前的种种谜团与担忧都落了地,他与女子说的第一句话便是“我好久没见你了”。

不管文真准备要说的是什么,但看到她时,冒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“我好久没见你了”。

那女子只是轻笑,并不说话,文真亦不再言,表面平静,心内沸腾不已。这一切都被吕尚看在了眼里。

文真上次离开时,吕尚还没有来到西岐,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。这里面,有四个人是最为激动的。

除文真、吕尚外,还有姬发和姬旦,姬发和姬旦,有太多的问题要向终南山主人问询。

寒暄过后,姬发问道:“先生离开,一十五年,自思当不得见,今 日相见,犹如梦境,人多感慨人生如梦,须臾而过,似幻似真,先生如何看待?”

文真道:“气有阴阳,灵有数位,气灵相感,而生诸相,诸相者,在 地为形,在天为象,世间诸相,是有虚妄,皆应心观。”

姬发道:“先生,气从何来?”

文真言道:“气质为一,气以质存,质化则气生,故言道,一体生 二相,二相为阴阳,阴阳者,动静变化之本也,气静为质为阴,气运则化为阳。”

“何以至气运?”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 

“有物位无极,其态为清,其意为静,其位为极,是为一体,是为生 化之始,意静极而生动,物有清而知浊。物因有体,而其方不定,方不定, 是位移,方位之变,则生气灵(数)。万物之始,灵动则生,气运则发。”    

“先生所言,一体生二相,气灵相感,而生诸相,诸相又当何解?”   

“是有一体,则言太极。其态为清者,为体为形为阳为气,其意为静 者,是为相为象为阴为灵。 

“一体生二相之意,是指诸般事物,其态为清,其意为静时,物之形 意,自然是为一体,无相分别;倘若要为其他生灵感知,为人所识时,则自生其意,自生其相。”

“依先生所言,众人眼前所见所感,并非皆为真实,而是被自己心意 所迷,缘何如此?”姬发低身侧耳问道。

“心念加增,乃有二相,二相有感,是为三分,化化合合,互生贪、 痴、妄,难有终时。是故修持之道,在乎抱元守一。言、行如一,则无妄。言、行、意如一,则无我,是故可知万物之情状,可感诸般生灵之寒暖,不因己身而存,故能与天地齐,可与诸灵通,不相为害。”

“人难自知,自古如此。”姬发叹道。

文真依言道:“昔日有人问智尊龙马氏道:‘人虽有目,仍难自视全身,水可现影,更难定其形影,众人皆以你为智,你能否助我全视己身?’龙马氏却言无以相助。那人又道,‘智尊知万物之情状,何不告知于我?’

“龙马氏言道:‘子所能知者,形也,所不能感者,意也,人因有目,而执于形,人因有意,而迷于念。执迷之下,难得知悉感。’

“此人取龙马氏取水器,盛水置平台,水静而形现。复问智尊曰:‘此水无目,可不执于形,此水无意,可不迷于念,然水中我影,何以依  旧稀稀不明。’

“智尊轻言是以答,万物以无己,而明他物之身意,万物以不存,而  显他物之正形,此水清静,得显他物之身意,然因存之自身之内,而难现他物之正形。是以故,目清心虚则无障,离我留位则无碍。”

吕尚施礼相问道:“适才听先生之言,尚心受启发,初到达齐地,不 得已杀了华士,如今夷人心有不安,是攻是守,先生如何看待?”

吕尚表面上是向文真提问,实质上他知道,周公此次前往齐地方归, 肯定收集了很多不利于自己的信息,他这一问话,其实是要将这件事加以挑明。

如果文真说宜守,那么他便增强城防,加强巡逻,招募兵士,如果说    宜攻,那么他将更有理由集结他处军队,方便随时调运。

文真喝口酒,笑言道:“善守者失察,善攻者不久。攻守者,一体而二形,欲得其利,必假名以示其正也。”

周公言道:“弟子愿听先生详解。”

“名者,自命也,自名者,言众以知其隙也;假名者,惑众以得其利也,故假名者,以名而掩其实。攻守者,一体而二形,贵其名附其利,盗贼生,假名巧利,名存而实亡焉。”

“依先生所言,攻守皆难有妥当,又有何为?”姬发问道。 

“善守者失察,善攻者不久。道隐无名,万物莫不从焉,天下王侯,莫不假名以示其正焉,何为正焉?一曰清,二曰静。圣人弃名而无以为利,天下自得清静,天下自正。”

“先生之意,可是指要端正自己的言行,清静而为,天下自正,而非 善用攻守之道。”姬旦补充道。“先生,弟子初从东来,那沿途各邦国, 均各有盘算,既不敢开罪我西岐,亦不敢帮助殷民,天下初定,四方不平,先生有何开化?”

文真道:“世间万物,生于无,起于微,成于积,损于显要,西岐有 今日,为千年所积今之业,即将昌盛至极,其后必为损!”

“先生何出此言?”姬发问道。 

“岐山城邑,不可谓不高,始起于垒土,齐地千里,不可谓不远,终成于跬步;西岐今日,邦国五十,不可谓不盛。然阳盛则阴伏,阴极则阳生,显著之物,因其方位而生利害,唯有以其自损,而得恒久。”

“先生何言,何谓自损?”

“日自起落,月得圆缺,星舍其光,水居低谷,以离其方,以让其 位。是故圣人有功而不居,有名而不受,有位而不就,有力者藏意,有智者讷言,有慧者舍妄,不与万物相害,是为自损。”

姬发道:“稀世之珍,众皆爱之,我舍,必为他人所取,殷民多巧 利,我可藏意、可讷言、可舍妄,然殷民依旧,得失之间,不利我焉!”

文真答:“得失无常,皆应心观,心定则意泰。胜物则穷,自胜则 强,强而不夺,万物从焉。”

“胜物者穷?”         

胜人者天,胜物者力,人不乏力,而乏俭,纵行穷物尽力,此谓之暴。暴雨不终朝,疾风不过午,天道无穷而物力有尽焉,人不知恭让以得俭,示力以为之强,夫强者,穷途积弱之兆也。”

“夫强者,穷途积弱之兆?”

文真点头细言道:“强者喜大,大者喜广,不祥之兆也,唯人自以 强大,万物积弱,其亡也不久焉。夫水者积弱,绕山而行,恭其生而得其溪流焉;汇于江海,知其大而为之让也,是故万物因其俭德而存,水亦存焉。

“是故,积弱者,必胜坚强;恭让者,自生俭德;俭德者,广大自 成,虽有急难,渡之无患。”

“具体何解?”

“人喜胜物,然喜胜物者,必不自胜,胜物则穷,自胜则强。自胜 者,是有三德而不弃,一曰俭:取用有度,恭让而行,不穷物力;二曰善:强而不夺,胜而不武;三曰和:万物和而共生,谐以得长。

“夫世人者,凡有胜物,皆喜之,不知其途将穷尽焉,人非不知,为 之不慧,何为慧?知道而易行。”

正如文真所言,人非不知,为之不慧,姬发并非没有听到文真暗中的警告,而是并没有去做,才在数年之后,引来杀身之祸。

姬旦听出了弦外之音,立即应和道:“今天下初定,众人皆有不安,  弟子有意制礼,以定上下有分,尊贱有别,三亲相和,六亲有睦,不知先生意下如何?”

文真半晌不言,叹口气道:“路有不平,必生高低,其势使然,无以  有变,道若不正,其径亦曲,虚和假睦,欺世之表。”

“弟子制礼,上可经邦纬国,下可安抚臣民,国有法度,是以无乱, 民有和善,是为有美,先生为何感而叹之?”

“制礼之依据为何?”文真问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礼者,道之规,德之范。”姬旦从容答道。

文真答道:“天地人性之规,是为道;依规而行,是有德;道为天, 德为地,天地为大”。

姬鲜笑道:“先生此话有差,天地之间,自然是鬼神为大。”

文真笑道:“十多年前,干旱成灾,问于鬼神,道是无雨,然岐地民 众仍求雨得成。故,民心所向,天必从之,何况鬼神。”

众人一听,都不再说话了,怕说错了话,引得文真又说出轻视鬼神的话来。让鬼神听了去,惹出祸端。

但过了数百年后,孔子曾拜访老聃,同样谈到道和德的问题,还有他所听说过的,周公的“敬德保民”思想,其实孔子之后,真正的儒家思想已经逐渐消亡了。

周公奠定了儒家思想,儒家思想的核心,只有四个字—敬德保民。当时人们心中的“德”,与现在说的“道德”二字无关。“道”的本义,是指一切自然和人性的规律;“德”的本义,是指顺应规律。保民的核心是“民之所欲,天必从之”。

“敬德保民”的思想本质,是顺应自然,顺应规律,以民意为大,所以说是“民之所欲,天必从之”。

他提出了最早的法治思想,真正的法治社会,不是以法治民,而是以法治权(权力、权贵、权势)。周公后来所倡导的,不只是一种思想,而是一种制度。他认为民意为大。“家天下”的思想是指:天下之人,皆为一家,都是上天的子孙。而君王,只不过是上天的长子。所以他可以代表家长来管里家中的各种事务。

作为长子,要修德,要知言善行,不妄言,在行为上为其他人作表率,让其他人能以身效法。同时,作为君王,必须像家中的长子一样,保护和疼爱自己的弟弟妹妹,不以长兄的威权处处压制他们的意愿,不与他们争利。这样才能体现父母的本意。

如果作为家中的长子,上不知道照顾家中的老人安康度日,下不体恤病弱与幼儿,中不听手足意见,那么他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只会变得越来越孤立。作为父母的上天,也不会让这样的长子来替他管理这个家,而是会换掉。

因此,最初的“敬长明德保民”,是要求君王和全体子民都要这样做的,尤其是君王要首先做到,作给其它人效仿的。

虞仲见众人不说话,怕冷场,便说道:“先生此次到来,是否是有意辅佑我西岐?”

文真偏头问姬旦道:“15年前我离开之时,曾说过一句话,你是否记得?”

“弟子谨记在心的,当时先生有意归隐,我等劝先生传以法度。先生  曾言,饥饿之人,饭不可以饱腹,贪害其命也。奴隶之人,理不可多知, 求生以妄言也。”

“你可细讲其本意。” 

“先生是说,对于饥饿了很久的人,给他吃饭时,一定不要让他尽情地吃饱,那样反而使得他更快地死亡,是因着他的贪心。意为现世之人争权夺利,利欲熏心已久,在名利面前,一个个都像饿了很久一样,你要是传了法术,我们的贪心,反而会害了我们,使得我们更快地灭亡;对于奴隶,他们不用明白太多的道理,因为他们为了自己的生存,为了活命,并不会坚持真理,而是会乱加改,使得你所讲的所有的道理都失去本相,你今天传了很多法度的话,我们的后代如果失去了自己做主的地位,会为了 生存,胡乱改纂我的本意,名实不符。  

“所以先生不愿传治世方法与我等,只因时机未到。只有世间没有了 奴隶,没有了饥饿,众人的生存和自由都得到了保障,才是传先生法度的时候。当时先生只将八风八方之法传与我与父王,言说在此期间,世人只须知道八方八节的变化之理,明利害就可以的。”

“素闻父王与姬旦常言八风八法,为世间万物变化交替之理,今日难 得先生在,可否简言之。”

文真道:“伏羲悟道,以能近取诸身为长,故以己身之长,选与地面(石质)相同的柱形材质,观察太阳从起至落之时,柱影变化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此石柱本为一物,只观其形,可知此为石柱,只观其影,也可知此 为石柱,一体生二相者也。 

“若无日光,石柱仍在却无其影,其影并非不存,隐而不现,故,阴 者,源于形之影也,影为阴,则形为阳,柱(表)影在地,则为阴。      

“若要观天象之运行,并以此为象,要推衍天地万物的诸般规律,则 以北斗九星斗魁(北斗九星中,七明两暗,七明星中,把状前四颗星为斗魁)建极,表与北极星相齐,以此为北,坐北而朝南,以左手为东,右手为西,方位定矣。

“观表(石柱)之时,有一日表影最长,将此日定为冬至,日影最 短,则定为夏至。冬至与夏至确定后,夏至到冬至中分,则为秋分,冬至到夏至的中分,则为春分。此为四节,亦为北南东西四方。此为万物生长收藏之机,以水、木、火、金相应,此皆为四时之象,唯有中土,脱于四时交接之际,位处无极。

“之后,在表上安以可随风向而动的相风,用来测定风向,风从东南  来,得春气而兼夏气:风从西南来,得夏气而兼秋气;风从西北来,得秋气而兼冬气;风从东北来,得冬气而兼春气。

“八方分测定后,最终确定八极、四时、八节,知四方,明春生(木)夏长(火)秋收(金)阴藏(水)之理,便可定八方。”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我与父王,依八方八风之法,创设六十四象之格局,源于此。知一 而观形影,则可明阴阳,知阴阳则可明二相,知二相则可明气灵,观形影则可知四方,知四方而知一极(无极)、则可明五行(五气、五藏),知四方而明春生(木)夏长(火)秋收(金)阴藏(水)之理,则可明八风 (八方、八卦、八节),知五行则可明十天干,知摄提之运则可明十二地支,知天干地支之合,则可明六十,知八风,则明六十四卦。”

“何言知五行则可明十天干,知摄提之运,则可明十二地支?”

“伏羲立表测影,定四时、四方、五行,并借立表相风,测定八方 风,以定八方,分别为:东北、东、东南、南、西南、西、西北、北。

“四时者,春夏秋冬,四时之变,在其生长收藏,中土谓其化,此为  五行之性,其方分别为东南西北中。立表在地,与地面相平者为土石。立春之前,东风至矣,究其理者,阴极阳生,其类草木,万般草木未出地面 之前,籽有萌芽,此为阳生之象,为万物之始,为立春。

“立表测影,可知万物,可明万法,立表测影之时,以斗魁建极, 并与用斗魁与摄提(木星、岁星)相连所指,为其所向,而摄提(岁星) 运行一周,地球之上则经十二个寒暑,将与此十二寒暑所对应划为十二部分,可表摄提之位,以此配合二十八星宿,可断月亮之位,自西向东其名依此为:星纪,玄枵,娵訾,降娄,大梁,实沈,鹑首,鹑火,鹑尾,寿星,大火,析木。

“此后,可以北斗九星直斗杓所指岁星方向,可判月行远近方向(配  合28宿,则更为明确),以岁星(摄提)所指,以现月亮所处的时节,后以上述为据,为表月亮所处时节,故得十二份,因表月而立,故称之为   ‘月’,故,一摄提格为一岁,一摄提格为十二月。

“此前,伏羲曾以日为考,用以纪时,得四时八方五行十天干为据, 故一岁应之为十月,后轩以月为考,用以纪时,得二十八星宿十二摄提格,故一摄提格为一岁应之为十二月。  

“阴阳化合,气灵相感,而有万物,日月轮替,月行远近,潮来汐往, 暗合大道,故世方生诸般生灵,月为母,日为父,水为体,气灵为精血。  

“诸般生灵因运日月而生,表其形状,当参合日月、阴阳、气灵,诸 般情状,莫不如是,表纪年之法如是。

“故,先有日,断其方,得四时八方五行十天干,多为时为灵后有 月,断其位,得二十八宿十二摄提位,则为空为气。二者相合,则日月相照、方位相应,气灵相感、阴阳化合,终为一体。

“简言之,十天干用以表太阳的方位,多为时为灵,十二地支用以表  月亮的方位,多为气为质。此间诸般生灵,无不是日月轮替、阴阳化合、气灵相感、方位相应而生,诸般变化,推之可十,类之可百,数之过千, 概莫如此。

“故天干地支、八方五行、四时、气灵、阴阳之法,于此宇宙(地 球)间,可纪年月日,可表万物情状、可了断生死,可造化万物、可终究万法,而得一理。此一理者:一体生二相,二相为阴相,阴阳化合而生气灵,气灵相感而有形。”

吕尚接言道:“先生此番行于世间,不知有何要事,如有尚可帮衬之 地,还望先生不要见外,尚定当尽力为是。”

文真答道:“文真确有两件事要做,不过不方便言说,望见谅!”

众人相互间又谈了些时局之事,安排文真住于王宫之内。文真并无过多推辞,留了下来。

第三天上午,有宫中管事的官员来访,言说原来负责照料他的宫中侍女家人病重,不得不前去探望,特差了新的人前来照料。文真听了他的话,直觉告诉他,新来的女子便是她。

中午时分,有人轻叩门环,缓语道:“先生该吃饭了。”文真抬头, 正是她。她穿了浅蓝色衣服,中间有一束腰,头上戴有一块较小的方形头帕,头发自两耳向后拢去,显得十分轻盈雅致。

文真虽内心激动万分,但又想起前几日自己那句“我好久没见你了” 的唐突,又怕自己会惊着了她,只好强压着不使显现出来,反而收敛了起来,继续装作在忙,言道:“稍等,这便好!”说着,示意了下自己手中的东西,表示稍加拾掇便可好。

“先生放着尽可先去,东西我来拾掇!”悠悠的声音,文真在想,若是每天听到她说话,便已是极大的幸福。

他象征性地将东西归整了一下,说道:“我们走吧!”便自己转身,向里屋方向走去。只见那女子站在那里并不动,便说道:“我们可以走了的!”

“先生,门、门在这边。”那女子实在不情愿说出这句话的样子,弱弱的。

文真怕自己会丢人,装了半晌的镇定,还是化作徒劳。

“对不起,我平时没这么笨的!”文真解释道。女子低头,轻咬嘴唇,并不言语。

但事实并不是这样。

第二天去吃饭时,又出错了。女子提醒他前去吃饭,他说:“好,这  就走。”直奔门外,走到半路,见那女子步态轻缓,似不愿快速前行,欲  言又止的样子,便问:“有什么地方不对么?”

那女子指指他手中的聿(当时相当于毛笔一样的东西),“吃饭 时,吃饭时不用带它的!”女子低头,像是自己做错了事一般,脸红 红的。

这回文真愣住了,心里和自己说:“怎么又出丑了!”女子见状: “我替先生送回去吧!”

“没事,我快。”说完,不等女子说话,文真竟像孩子般跑了,片刻过后,他手里又拿着聿疾步走了回来,半路上遇到女子:“对不起,我忘记了觿(古代一种解结的锥子,用于开门上的结,相当于现在的钥匙)在    你那里了。”

“方才先生跑得太快,夭夭来不及阻挡,便与先生送来。” 

“你叫夭夭?”文真一边看她开门边问道。

“夭夭小时无名,三岁时有一老人从门前经过,站在院外看院子里 开得厉害的桃花,我父母觉得他有些脸熟,便抱着我上去打招呼。老人问我名字,父母说尚且没有,老人便说桃花开得繁盛,这孩子与桃苗同年出生,叫桃夭便好,长大后一直以夭夭相称。先生莫要见笑。”

文真边看她关闭房门边回答:“很好听的名字。” 

“先生自终南山来,前几日又听闻先生之言,夭夭不懂,但知晓先生通晓良多,夭夭有一事想请教先生。” 

“我若知道,肯当回答。”

“邰邑破败之时,父母外出,一直未归,我虽四处打听,然不得音 信,不知先生能否知晓?”

“我只知你父母安在,但不知具体位于何方。”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那先生又如何知晓我父母安在?”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有些事,文真可想到即知,但并非事事皆可,并非悉知悉晓。”  

“先生如何才能悉知悉晓?到那时,我也可知我父母所在。”   

“经过一次命中劫难后,方可。” 

“何为命中劫难,又是什么样的劫难?” 

“对不起,我无心隐瞒,但说不得。”

夭夭在王府中每天所做的,是负责接待宾客的事,初来不久,便遇到了文真,调到文真处,只有在需要换洗东西或是有事时才会出入,平时都是自己忙自己的。

此前文真并不喜答应他人的拜访闲聊,但这之后,如有人来拜访闲聊时,他一概都应的,因为每当他们闲聊时,夭夭都会在旁准备茶水。

每次夭夭准备完茶水,都会坐在一旁,忙完手头的事情,听文真说话。

夭夭有时会邀请一个府中的女侍者陪她一起听,听到高兴处时,她会扭过身,抓住女侍者的胳膊,低语几句,然后再回过头来,用手掌撑住下巴,极为专注。

再到后来,夭夭一般听时,会坐在文真左侧一米开外,听得不明白处,还会问上一句。但问题大抵都是一些“人为什么长两条腿而不是三  条”“为什么前面的人一停下来,就会堵住后面人的路”之类文真一听便哑口无言不知该怎么回答的问题。

问完,她见人都扭过头来看她,便红了脸,自顾去忙一些手头的活儿,等文真引开话题时,她再回来。

有次其他人散去后,她便问文真:“先生是否会法术,可否教夭夭?”

“你想学什么?”文真笑着问。

“你能不能把我变没?众人皆看不得见?”夭夭一改往日的素静,话语间多了几分生气,语气向上扬。

“ 若 你 学 了 , 拿 它 做 何 用 ?” 

“ 偷核桃啊,偷个核桃吃,他们都不知道。”夭夭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和美好。

“你要的,是隐身之法,要习隐身之法,途径有三。” 

“先 生 之 意 , 是 真 有 隐 身 法 ?” 

“ 自是有的,不若世间传言那般厉害,隐身之法,最初源于山川,高山大川,多有灵气,不愿为世人所识,故常调云雾加以遮挡,是谓隐身。后有人借此法,出行之行,调取云雾遮挡行踪,此为隐身法之始。

“后因此隐身法常须借助云雾,接天蔽日,多有不便,方思他法,即  以气灵生出幻象,用以遮挡自身,如同你看到一匹布,那匹布也有可能是生出来的幻象,用来遮挡后面的人,但其缺点是人不能动,一动,气灵有变,幻象即灭。  

“最后一种,用意念之力,吸住你的目光,管叫他有来无回,若灵力 弱,使得你只见其影,难见真容。若灵力强,可使目光滑过自身周边,再回去,虽然他在你面前,你却看不到。”

“那些神仙呢?” 

“你所知的神仙,多为灵体的,世人自视不见,他们不必练隐身的。” 

“练隐身需多久?” 

“因人而有不同,若你要练,须先学会闭目养气。” 

“我今日下午无事,在此处便可练的。”

一个时辰后文真回来,却发现夭夭伏在木桌上,竟睡着了。

文真想要帮她多盖件衣衫,却又怕自己的表现过于明显和殷勤,会惊着了她,便坐在不远处,拿来些甲骨,替周室帮忙钻孔,每钻完一个,便停下手中的活,定定地看着她小睡中略带愁眉的表情。

此刻已是美好,时间安宁而又静谧。

桃夭的嘴唇轻轻地动了动,文真知她将醒,赶快装作认真在钻孔的样子。

桃夭双眼蒙眬间,觉得有个人在,发现是文真后赶快整理了下衣衫, 站了起来:“桃夭适才无意睡着,望先生莫怪。”

说完,也不等文真答话,急匆匆地便离开了。

等到傍晚再见到夭夭时,她突然沉静了好多,文真问她是否有心事, 这一问,夭夭还未及回答,眼泪先下来了:“自父母不见后,已是两月有  余,仍无音信,夭夭虽相信先生所言,知父母仍在,但怕无缘再见。”

文真立即站起身来,本来想轻抚肩膀安慰她几句,却将那只伸在半空的手硬硬地收了回来,说道:“若是不行,我让姬旦派人多相查找,问出  个底细来。”

夭夭一听,转涕为笑:“我早日听人说,先生乃铁石心肠,从不救人  死活,不医他人伤病,故一直不敢求先生帮忙,未想先肯了的,想那世人所言,多是虚妄的。”

文真笑了笑:“世人传言,多为真实,只是姑娘恐怕会再等些时日, 方能有音信。”

“只要知他们安全,夭夭已是心慰,若能早日相见,才能安心,多谢 先生相助。”

傍晚时分,王府之中有人送了些新干的艾草来,供熏走蚊子所用,那些艾草都已被拧编成绳子状,夭夭将它们点着火星后,在房间四处放好。  “这些烟熏人,先生你先出来一会儿才好。”

房子的外面是檐廊,下面有长条的木凳和护栏,文真靠着柱子坐下, 夭夭侧身站在他身前不远处,等屋内的艾草烧完。

两人都无话,一时显得有些尴尬,四面皆是虫鸣鸟叫声。

“好不好听?”

“好听。”夭夭点点头。 

“还有下雨的声音,我以前在这边住,经常在下秋雨时,裹了衾衣,躺在榻上听雨声,那些雨全都串成了条线,从上面落下来,落在下面的水洼处,可以听到不同的声音,最好是小雨,便只能听到雨滴缓缓滴落,极为好听的。”

“夭夭也听的,有时用手去接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滴,后来听父母说,  用手接了那雨滴,手上会长肉疙瘩的,那时我还小,只有三岁多的样子, 吓得哇哇直哭。”夭夭边说着,脸上溢出一丝浅浅的笑容,仿佛看到了自  己以前的样子。

“你三岁多时,我应该正好在岐山,快二十岁,正准备离开,记得离 开时,也下雨了。”

“说不定是同一场雨呢。”夭夭还是看着远处,幽幽地说道。 

“后来才知道,那是爸妈为了怕我玩水,编的谎来吓夭夭的,但当时真信了,哭得好生伤心,父母怎么劝都不能好!后来他们说,要是再哭,眼睛也会跟着眼泪一起下来,他们这一说,夭夭哭得更伤心,后来父亲从 地上抓起一些泥来,给我捏了个小碗的形状,我这才止住了哭。”夭夭扭  过头来,将双手移到脸颊处,和文真比画碗的样子,却发现文真在定定地看着自己。

夭夭突然觉得光顾自己说了,便停下来,问文真:“先生在想什么, 是不是夭夭说得太多了?”

“我,”文真仿佛被人从梦境中惊醒一般,条件反射地回答,“你真好看!”

夭夭低头不再说话,文真发现自己又没能挡住自己的嘴了。

顿了顿,夭夭才缓缓地说:“我知先生没有听夭夭的话,方才用这话 来堵夭夭的。”

“没有没有,我都在听的,都爱听!”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真的?你不觉得我话多?”夭夭脸上显出一丝开心。

文真看着夭夭,放慢语速:“我喜欢听你说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字, 不管他们是否与我有关。”

文真说话时的目光有一种灼热感,目光让夭夭不知道该躲哪。

夭夭有一丝慌乱地站直了身:“先生,艾草应当是好了的,我将它们  拿出来。”说罢,快步移向屋内,收拾好东西,未曾与文真打招呼,便径  直小快步从文真身后离开了。

文真后悔自己的情感不小心流露过早,吓到了夭夭,但这样一来,他对夭夭的情感更为浓烈了,一种无以名状的伤痛感,在他心中越积越多。

文真一夜未能安睡,乱梦连连,虽说时值夏末,半夜时却已有好多凉意,便到了外间。

当时文真住的房子,总共有三间房,从外面推开门进来,便到了最中间的屋子,这间屋子相当于客厅,地上有个火塘和坐具,旁边各一间屋子,是留给宾客住的,文真住其中一间,另一间也是留给客人住,只因文真在,便未安排其他客人。

文真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,用来通风,在火塘里点燃了木柴,披着衣服一人闲坐烤火,眼前的火光中,看到的仿佛也是夭夭的一颦一笑,无有始终。

火塘内的柴火烧得很旺,照得文真半边脸滚烫,外面传来一阵凉意,伴着雨滴洒落的声音,那些声音仿佛被放大了一般,文真不知道明天夭夭会以什么样的衣着打扮出现在自己面前,但他希望天早些亮,早些看到夭夭。

文真为了静下心来,便在火塘前面闭目养神,回想在终南山的情景, 就在他“看”到终南山时,突然背后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直通脑后,这种感觉的出现,证明他已与终南山的气灵相互连通了。

却说终南山核心地带,连绵数百公里,狭义上说,西起陈仓,东面直 到蓝田,在商周时期,终南是指从天水小陇山区域一直到河南灵宝的那座横亘的大山。终南山每逢几公里,都会有一个峪口,这些峪口,少说有72 峪,多则108峪(有些大峡内藏有23个小峪),这些峪口每个景色外表相近,进去后,却各有洞天,如今天的华山入口,也只是终南山的一个峪口。

看到这里,众人要问,72、108,这两个数字好熟的,怎么会这么巧, 须知斗转星移,山川相应,天下修道者,终南为冠,是因其暗合天道,气灵相应而成。且知一年时日,有五天为年与年之间的过渡,叫过年,不算在内的,因此古时一年有360天。依前面讲过的四时之法,一年被分为四时八节二十四气七十二候,每候为5天,分占水木火金土(即为五行,行,在古语中,是方位的意思,五行,即五个方位),共360天。如有人要问108 是如何而来,且看前面对72峪口的解释。

文真知自己已与终南山相应,便在大脑中顺着汤峪而上,到了半路上,文真似久久远行的人看到了故土,悲从心起,人虽然坐于火塘前,眼泪却悄然自脸颊滑落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他所处的地方,四面环山,一面临谷,有山涧之水由高急下,水花溅 到山石之上,形成白色的花朵,一开即败。

文真正在观景之时,有一老人,笑着走近。这人不是别人,正是他的二师兄法藏。自龙马氏离灭之后,法藏作为龙马氏身边最贴近的人,承担起了大管家的角色,文真多次惹下的祸端,都是由法藏来帮忙化解,因此,他对法藏,只有满心的敬畏之情。

文真上前,低头示礼:“法藏尊者。” 

“你还是回来了!”法藏笑道。 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文真有事未完。”

“十几年前,你无极生化之时,被那姬昌姬旦无意遇到,使得水土造 化半而不成,实为世人该有此劫难,非你之过。”法藏缓缓道。

文真低头不言,似有愧意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斗转星移,众生灵有水风火金之难,你该当为何?”

“生长收藏,为天地之机,文真受智尊及尊者教诲,自知该不生因 果,不干扰世间之事。”

“一念生,则生果,此为我等不可减免之宿命,智尊要求我等不动 心念、不生缘起,不应宿命,方可免因果之苦。然生化之事生变,因果已生,你我都躲不开的。”

“在你生化之前,我感知将有变,故已设好前因,此因最终使你超脱 凡尘,完成使命,但会备受心灵煎熬。另外,斗转星移,气灵有变,众灵皆知有难,多投胎人世,你须召集众灵,使他们重归家园,以免为害世间。”    

“文真有一事不明,召集众灵,以免为害世间之事,极易再生因果,因果相生,何日是了?” 

“不生因果,是为减免众灵身心困苦,你我再生诸般因果,皆为减免 众灵苦痛而生,一体二相,生因果,与不生因果,是同一的。” 法藏接着说道,“你以人身行走世间,要完成此等使命,须有人帮衬为好。我已帮  你物色好了人选,你可亲身去终南山一趟,全为新灵,其中有一带头的高灵,名叫素问,她会代你召集灵众,他们将效命于你,供你差遣。”

“ 尊 者 为 何 不 用 九 天 玄 女 和 共 工 , 而 要 起 用 新 灵 ?”

“ 物因有位,而生利害。”法藏道,“凡事有劳而作,你可近日再来终南,召集众灵为好!”

文真早起便收拾行李,来到姬旦府第门口(姬旦的府第与姬发的相接连),差人告诉姬旦,自己将离开三五日,之后再回来,不必送行。

这件事,本来是要交给夭夭去做的,但他有些不好意思主动去见夭夭,更别说安排她去做事。

但姬旦还是来了。 

“先生此行何往,我派人护送为好,先生你来看。”说着将文真引到门外,“你们都过来吧!”

话音刚落,从院子的中廊处,分两排走出近十来号人:“听先生要离 开,这些都是我方才挑选的精壮之士,一路上为先生打前站。”

那近十人身形都并不高,但一个个目光炯炯,精神饱满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使不得使不得,我无事的,切莫再折腾他人。”文真执意不肯。

正说话间,又有一群人,簇拥着一个人走了过来:“方才路过此处, 听到人声颇多,先生这是要走?”

来者正是吕尚。“桃夭,桃夭人呢?快帮先生收拾东西。” 

夭夭从走廊外面移步进来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大师来得真巧。”姬旦笑言。

“先生要走,却不通告吕尚,吕尚自然得来得巧了,先生所欲何往?” 

“终南山汤水谷。” 

“先生不若带上侍卫人等,也好有个照顾。夭夭,此行你随先生一起去吧,要好生照顾。”

夭夭低头不语。 

“不可不可,汤水谷恐有危险,夭夭及他人去不得。”

吕尚开心笑道:“先生仁厚,不肯施危险于他人,尚当效法。”

最后,还是没有让任何人跟着,文真很希望夭夭能去,可以听她说话看到她的样子,但有两个原因,是夭夭万万不能去的,一是感觉确有危险,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,就像你不能领着孩子和家人,上朝去商议机要事件一般。

但一路上,他骑马前行,一直记挂着夭夭,记得今天早上自己从姬旦的府上回来时,看到门口的苇帘被卷起来时的开心,那说明夭夭已经到了房间,自己又可以看到她。

就在他坐着马车前行时,他的直觉告诉他,还有一群灵物跟着自己, 这些灵,绝对不是终南山上的。但从出岐山城邑,他们就已经跟上了。

 

般若蝴蝶

 

我还是喜欢蝴蝶

不期而至

绝美而散

 

你的翅膀

化作这点点的文字

那斑驳的墨迹

定是可以用来填词作曲

 

他们在这里 

落进你的眼底

无法捡拾的记忆

不见人来

抑然愁怅

 

如果我的触角

不经意

滑过你的指尖

那定是前世 

我们离得太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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