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终南山主人(一)
第七章 一世逃亡
吕尚回到岐山城,前去面见周武王姬发。
姬发问道:“前些时日我一直想见你,今日才来,听说古城人近日时 有不安,甚至连巫师也敢杀,大师可知缘由?
吕尚言道:“古城有难,有高灵逃出灵界,惑坏我邦,城邑方有此难!”
姬发见吕尚神情凝重,知道情况严重,问道:“我能为何,可需时日?”
吕尚道:“大王,我有言不知当不当讲?”
姬发走近扶吕尚移到座位处:“您辅佐父王,尽心竭力,毫无外心, 您牵挂我此处安危,又从齐地转来岐山,你的心思,明月可鉴,哪有不当讲的话?”
“我只是怀疑,这次的灾害,与一个人有关,这个人十多年前与先王 曾有见面,而且与您的四弟周公关系密切,曾在府中居住三载有余……”
“你怀疑的是终南山智者?他生性淳厚,怎么可能加害于我故邑之民?”
“我只是怀疑!在我派人追查这件事时,得知那位终南山智者最近几月频频出现于古城邑,他曾去过一户人家门前,有人来报,先是去过那户人家的人都有伤病,后来连经过他们家门口的人,也都有伤病,无一例外,只有终南山智者未病!”
“智者并非常人,不病也是正常的,大师为何怀疑到他?”
“大王您试想一下,后来有巫师前去,找明了原因,但紧跟着巫师便身首异处,当今世上,有几个人敢对神巫下手呢?难道他不怕鬼神?而这世间,不怕鬼神的人又能有几个?不过,我只是起疑,尚无定论!”
“大师有什么好的安排?”
吕尚站起身来:“大王,须找个理由,将那一户人家分别保护起来, 待我细查底细,另外,终南山主人为周公之师,可速命周公岐山邑,迎其师回到府中,厚待之,待我查个分明。不知可否?”
“听说这几日那些怪病已渐有好转,此事可放一放,待四弟回岐山后 再做计议。”
这时突有人慌张来报,崇侯虎逃出大狱,率旧部偷袭有邰氏国,业已攻入城内,烧杀抢掠。
吕尚与来人道:“传我令,集结本师之众,与我前往古邑。”说完转 身对姬发道:“此难尚未完结,我这便前去!”
姬发急忙说道:“大师要自己小心,刚才你说的事,可尽早安排,不 必再回报于我!”
事情的结果是,崇侯虎在袭击有邰氏国时,被吕尚一箭射死,死时眼睛是睁着的,充满了不解与愤怒。
有邰氏国到处都是残墙断壁,被火烧过的痕迹。
那户有桃花的人家,战乱中父母不知所踪,女儿被吕尚亲自救下,幸免于难,暂居宫中,做一些接待宾客的事务。
很多人开始迁往岐山城居住,吕尚为他们划好了区域,紧急让人修建住处,整个有邰氏国感恩戴德。
吕尚安排好了一切,他甚至被自己的智慧所感动,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,只等机缘的到来。可机缘到底是什么?只有它到来后,你才知道。吕尚的直觉告诉他,这天的到来将会很快。
姬发最初对有邰氏国发生的事情并未在意,只是差人问了问,便不再愿意多想。直到巫师的死亡,他才想到要找吕尚了解一下原委,谁知却得到了终南山智者是嫌疑人的答案。因为终南山智者是自己四弟姬旦的老师,在姬旦还没有到来之前,他是不想有任何动作的,直到听到崇侯虎的进犯,他才只好将这事先交给吕尚来处理。吕尚办事,除了铁石心肠外, 没有什么是自己不放心的。
很多时候,他无法集中自己的注意力,和家人在一起的时候,看孩子在院内奔跑的时候,他看到孩子天真烂漫的面庞,就会想到涂涂,仿佛看到涂涂怀抱着大束的野花,赤足徐行,阳光洒满面庞。
但她就这样从自己的身边消失了。
吕尚刚走,他回到书房,歇息之时,眼睛无意间一扫,竟然发现那扇门仿佛又出现了,他兴奋地一推,突然感觉到一股猛烈的风,他跌坐在草地上。抬头看时,涂涂站在自己面前。
“这一切是真的对不对?这不是梦?我衣服上的血迹是不是你的?这 又是哪里?为什么我能到这里来?
“你以前说的是真的对不对?我所处的真是人间幻境,那我的父母兄 弟呢,他们又是谁?为什么会和我同处幻境中?
“为什么那个门这一个多月消失了,为什么今天我却进得来,你这一 月中在哪里?我本来的样子是什么样的,那么我的家人呢……”
姬发一口气把自己一个月的疑问全都堆在一起问出来了,涂涂站在那里,慢悠悠地说:“你问的问题太多了,我记不住!”脸上一副很委屈的样子。
“我出来很多天了,我祖母和父母会担心我的,这个月我去看他们了,他们不让我出来,我是偷着跑出来的。”涂涂幽幽地、慢慢地说。
“我想要你带我吃好吃的,我饿了。”
“你跟我去我家,那里会有好多好吃的。”
涂涂摇摇头:“现在我去不了!你带我去终南山找吃的好不好?”
“你不怕你家里人追来?你住哪?”
“家人找不到的,我路过终南山时,看到有一洞府,物件齐备,多年未有人居住,便入住其中,甚为方便。”
“那洞位于何处,可否带我一观?”
“位于兹谷,兹水自南山而下,兹谷之中多有巨石相积,兹水常注, 汇积为泉,众人皆以兹泉相称,甚是好看。”
“这名字好耳熟,那兹泉,是否多达数百,散落于山谷之中?”
“正是,你如何得知?!”
“原来是那儿,你说的那兹水,流到山外,我们叫作磻溪水,那地 方,曾是大师吕尚久居之地,我怎能不知!”
涂涂心里先是吃了一惊,她曾听过吕尚之名,未曾想竟是这般巧合。
“那料必是一处了,不过你所知的兹泉,只是人间幻境,我且带你去看真实的兹泉。”说着,伸过一只手来,从身后扶住姬发说道:“抓紧了。”
姬发只觉得自己身形似有似无,跟着涂涂升上了空中,那云层似山峰 般堆积,洁白如雪。涂涂回眸一笑,万般娇艳。
二人到一处山谷之中落下,且见四处浅草相映,繁华点点,而那水质,透亮中泛着一丝绿意,再细看时,原是树木的倒影,泉内有鱼百十条,潜底而游。
此处多凸圆之石,石边生出一些绿绿的细长草叶来,草叶的另一头, 有一茎长出,上面开着一朵浅蓝色的花,而那花蕊,却是粉白色的,异常好看。
离溪流不远处,有麋鹿四散寻食,姬发很小的时候,曾在渭河边上
见过聚散而食的麋鹿,但自从20年前的那场寒冬过后,麋鹿已是很难看到了,没想在这儿却还能再次看到它们的身影。
姬发看得入迷:“这才是真正的兹谷!”涂涂:“你更喜欢哪个,人间幻境中的,还是现在的?”
姬发回过神来:“喜欢这个,不过我有一事不明,为什么我的身体能 够飞起来?”
“你从幻境而来,那躯体,是用来承接人间各种苦难的,你自是不能 带到此处来。你到了此处,先没有身体,只有待一段时间后,才会慢慢地拥有身体,而这身体,是水土孕育的,自是不同于人间身体的。”
“那我人间的身体该如何办?”
涂涂慢慢走近姬发:“你真想知道?” “自然是的!”
“只要人间的身体在,你就要在人间承受各种幻象的痛苦和折磨,如 若你想到此处来,须去除掉人间的身体,让其身死,方可在此处久留。”
最初,她用阴阳石镜引姬发进来,便是要取他性命的,取他性命的办法,便是让姬发受到迷惑后,把那个人间现实中的姬发当成虚幻,然后再受她的指示,灭掉那个姬发。
在这个计划还没施行前,期望姬发能早日身亡,然后自己便可得了纣王帝辛的灵丹,从此位列仙籍。
但,今天,无意中按自己最初所想说出这句话后,她突然有种想要把这句话收回去的冲动,她不想让姬发现在就死。
因为她心里明白,只要人间的姬发一死,过不了七天,阴阳石镜中的姬发也会立即消亡。姬发在阴阳石镜中待的时间越长,当人间的他死亡后,阴阳石镜中的他还能存在更长时间,然后消散而没。
而她现在已在阴阳石镜中有了身体,再过些时间,她还可以去人世间走一遭,同样,她在人间的肉身也和她在镜中待的时间成正比,她在镜中待的时间越长,出去后在人间存在的时间也就越久。
她希望有人陪自己,而姬发是个不错的人选,他在这里既能方便自己将来使他受到迷惑取其性命,自己又可练出形体,以后在人间走动,这一切的安排都是恰如其分的。坏就坏在,她确实不想姬发那么早死掉了。
先让他多活几天。
姬发被她那句舍弃人间肉身的话惊到了,因为涂涂口中说的事,是他闻所未闻的。没等他说话,涂涂忙说:“你期限未到的,自是不必考虑那 肉身之事。以后每逢三、六、九日,你都可自原来的那门出来寻我,此事切不可告知他人。”
自此之后,二人频频相会,涂涂的聪慧与天真率性,让姬发也备感轻松自在,在岐山,他要时刻保持自己的威严,要与各方国首领曲意应酬, 要因为自己害死了纣王帝辛而提心吊胆,在这里,他什么都不用。在涂涂眼中,自己不是什么王者,只是一个普通的人,没有权力,没有威严,没有高高在上,只是一个普通人。
在一个威权社会中,每个想要保住自己威权的人,都得学会逢场作 戏,每个人都讨厌这样做,但每个人都是这样做的受益者,同时,每个人
又都是其中的受害者。
皇帝需要在大臣的三叩九拜中强化自己的威权和尊严感,这是以牺牲大臣的尊严为代价的,甚至到了清朝,大臣唯有以奴才自称,方能给上级以尊严感,无论多有才能的人,你要当官,你就得承认自己是我的奴才。
而大臣,则是以诸多下官的唯唯诺诺、迎来送往的谦卑中感受尊严的,而下官,只能从老百姓的不敢冒犯、出行避让、甚至是欺压老百姓中寻找自己在大臣面前失去的尊严。
在这样的社会中,每个人都是受害者,然而每个人又从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尊严,所以他们心里都反感这一切让人损失尊严的礼制,一边又公开赞美这种礼制,美其名曰传统礼仪。
对一个皇帝来说,要想保证自己的尊严,就是要防止臣子势力强大, 而对臣子来说,要想保持尊严,就得加官晋爵,甚至是对皇帝取而代之。
威权社会中,一个有尊严、正直、清廉的人是无法在主流社会中存活的。后世人皆知包公是清正廉明、刚正不阿的清官代言人,却不去想包公还是宋朝的三朝元老。
这个职位,足以在一场政变中将皇帝拉下马,虽然宫中有大内高手, 但哪抵得住群狼战术,所以凡是新上任的皇帝,必须让自己人做京兆伊, 否则永无安睡之日,哪怕上一个皇帝是自己的父亲,他也不能安心。所以,没有换掉京兆伊,只能说明自己还没能掌握实权。正是如此,在一个威权社会中,一个人连续三届在三个皇帝手下当京兆伊,这绝对不是刚正不阿的人能干得了的活。但好处是,宋朝塑造了这么一个清官形象,让世人都以为,只要有清官在,就有希望。用一个清官榜样,去掩盖人们对整个威权体制合理性的反省,宋朝做到了。
在一个威权社会中,每个人都是没有安全感的,因为你的财富和荣誉,随时都有可能被剥夺,只是罪名的不同而已,所以他们必须保持圆滑、世故,学会对下级的打压和安抚,学会对上级的迎合奉承。在这样的社会中,每个人无论有多少荣誉、多少财富,归根结底,都是贫民,因为他们永远也无法预知,这些财富和荣誉明天是否还属于自己。
所以他们一边小心谨慎地大肆挥霍,一边为自己和财富寻找更安全的藏身之所。他们每个人都讨厌这种威权社会带给自己的不安全感,一边又感谢和庆幸这样的威权社会给自己带来的诸多荣誉和财富,同样,他们既是得利者,也是潜在受害者,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安全的。
因此,他们一边表面上美化威权社会,威权社会存在越久,他们才可以攫取更多利益,但他们又想逃离这种威权社会。
姬发便是这样的人物,他一直做的便不是自己想要扮演的角色。说到姬姓家族的家业,近代有几个人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。
公刘在夏末的危难中找到了豳地,保存了家族实力和火种,古公用几
十年的时间,打实了民意基础,而季历在这一基础之下,建立岐山城邑, 扩展了邦国范围和扩展基础,吕尚又用强硬的军事手段夺取了天下。
和历史书上不同的是,在整个灭商的过程中,其实是相当于季历准备好了粮草和人马,吕尚发动了战争,而整件事,只是发生在周文王和周武王时期,另外,周文王真正的在位时间,并非历史书上所说的50余年,而只有10年左右。
周文王死后,周武王姬发的哥哥已死,所以他是名正言顺地继承了王位,但攻打殷商,不是他的本意,而是因为姬姓家族只有不断强化自己的实力,才有安全感,才能保证自己的既得利益,但在这个过程中,纣王帝辛却死了。
姬发从未想建立多少的功业,反而,他讨厌这一切,只是,他无法从中抽身。
而涂涂,给了他另一个世界。
这个世界对他来说,自己没有了权力,没有了巨额的财富,但他在这 里活得很安心自在。
在这里他帮涂涂采花,看涂涂奔跑,有一种花朵是浅蓝色的花,样子像极了酒樽,咬下花朵后部支出来的另一个凸角,里面会有少量甜甜的汁液流出来,这是涂涂最喜欢的味道。还有一种浑身长了刺的小野果,路过时,会粘在你的衣衫上,趁青绿色的时候,剥开外皮,里面会有一个白色的芯,吃起来虽然对常人来说味道有些清淡,但涂涂已是感到美味无比。
当时在兹泉旁边的石头下面,生了好多蕨草,它们向四周张扬地生长着,有一尺多高,整个植物的直径将近一米,它们的叶子上面一直是润而清亮的感觉,特别是有新的一枝要长出来的时候,它像藤蔓一样探了出来,细看时,上面有些极为细致的毛茸,每隔一段,便会有一个极小的包,它们仿佛是一个婴儿蜷在那儿小睡,当要醒来时,一伸腰,不消时日,便会长成一片新嫩无比的叶子。
每次涂涂看到这些,都会兴奋地大叫,喊姬发过来看,仿佛是第一次看到一般。
姬发总是淡淡地笑着,直到被涂涂拉到蕨草跟前:“你蹲下,蹲下 嘛,你喜欢它们么?”
“ 喜 欢 !” 姬 发 开 始 认 真 地 打 量 这 种 植 物 。
“ 那你和它们说,说你喜欢它们!快说啦,它们在听呢!”
“我—我喜欢你们。”姬发没有办法,只好按她说的来做。
他刚说完,却见那蕨草的茎叶动了动,偏向到了他的脸上,抚摸着他的脸,有张俏丽的脸,似隐似现地说:“我也很喜欢你的!”
“涂涂,涂涂,有妖!”姬发的脸没敢动,面部表情僵硬地大声喊。这时,身后有个女子大笑了起来,姬发再仔细看时,那蕨草还是以前的样子,并没有异样,难道是自己看花眼了?
“我明明看到有人脸,听到有人和我说话的。”
“那是我用法术变出来的幻象逗你的,不过它说的话是真的。”涂涂 幽幽地说。
“ 什 么 ?”
“ 我喜欢你啊,我很喜欢你的,看到你我就会开心,看不到你就不知道该做什么!所以我希望你活着,等过几天我就能去你们人间幻境了的, 我想学做菜!”
“学做菜?”
“学完,我想做菜给你吃。”涂涂一脸的阳光。
要是一切都可以重来,姬发是绝对不会答应涂涂学做菜这件事情的。
一大早,有人来通报,门口来了一个叫涂涂的,要见大王。姬发忙派人去迎,过了一会儿,那去迎的人一路小跑着跟了回来,前面来一女子, 正是涂涂。
那迎接之人跑到姬发跟前,低声耳语道:“大王,这女子真是不像 话,她进门我给她铺好了垫子,要给她行敬神之礼,结果一转身,她自己就已经进来了。”
姬发笑看着涂涂,与身边的人说:“你先退下去吧,不用管了。”
涂涂已经在察看房间里摆放的东西,拿起这个,放下那个,甚至拿起了一个公刘活着时用过的陶盆,一只手托着,用手指轻敲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涂涂倒是轻松,看得姬发心惊肉跳,生怕掉下来。
涂涂进得周王府第,众人皆侧目,特别是姬发原有的妃子。然而涂涂一无所知,我行我素。
“我说过,要给你做饭的,我来了,不过,我不会做,你教我好不好?” “我教不了你的,不过,我可以陪你一起学。我这里有一厨师,此人
名叫伊小,祖上甚是有名。十多年前终南山上有一智者在我处时,时常于厨房中消磨,与伊小是极熟的。这伊小,更是参悟天地之道,你我今天可听一听的。”
那伊小,身材并不高大,但一说话,涂涂便被震住了。 “水土相化,气灵相感,是为有形,在天为象,在地为形,世间万
物,形异而性同。何谓性同?道为五行,食为五味,五行者金木水火土, 五味者酸辛苦咸甘。”
“素闻五行,不知与五味有何关联,与日食三餐又如何相关?” “五行之中,水土不自显,可内化万物而不为害,故可调和阴阳,生
化诸味,运用得当,可得诸般滋味,然欲得味之本,必以陶土为容,以水为用,调而生之,以火为纪。
“五行之中,火为五味之纪,或疾或徐,皆应心观,五味之浓淡,皆 在火候之用,以木和之。
“五行之中,木为五味之和,或取或弃,皆以味得,五味之杂陈,皆 在木和生发,以金取之。
“五行之中,金为五味之取,或鲜或辛,皆得以存,五味之鲜烈,皆 在金取其要,木火补之。”
“我听不懂,怎么办?”涂涂低声与姬发道,“我会睡着的!” “可否有简明之法,可概而括之?”姬发替涂涂问了一句。
伊小并不理他,继续说道:“五味之道,简言之,有五法可为,其五 法为调、和、取、候、补。得此五法者,可得世间万般滋味,故五味之道, 即五行之道,水土调之,以火候之,以木和之,以金取之,木火补之。”
“还是不懂,老人家,有没有更简单一些的?”涂涂问道。
“哈哈,有的,简单来讲,用火的时候,需要注意火的大小和时间长短,此二者若有变化,必然影响味道的浓淡,是否入味。
“木指的是各种食材的搭配放置,你想去腥消膻,都要靠食材间的 搭配取舍来决定,食材要分批放入,才能使得菜虽然五味杂陈,但层次分明,和而不同。
“如果你要吃到菜的鲜香滋味,必须用金取之,置于锅内或火上,急 火攻之,再配上调料食材,可得美味。因此说,金取其要,木火补之。
“若是你想吃到最为自然的味道,那必须借助于水土,在陶土容器 内,放入适量的水,用小火慢炖。”
西周灭亡之时,伊小的后代不得不逃离宫中,隐居沣都。后来遇到同样流落民间的巫人,俩人回想自己祖上多年在宫中做事,今日却流落至此,其祖传技艺有可能不保,便私下召集众人,汇编经书。
他们认为:人食天地之气(能量)得以生(动物、植物,水和空气, 都只不过是固态、液态、气态化了的能量)。气分天地,天有六气,分别为寒暑燥湿风火,天气应时入身,则养六腑。六腑者,胆、胃、小肠、大肠、膀胱、三焦;地有五气,因生时(春风、夏暑、秋燥、冬寒、湿长夏)不同,而有所异,此五气为风、暑、湿、燥、寒,地气应时入身,则养五藏。五藏者,心、肝、脾、肺、肾,五气应时入身,则养五脏。
他们最早为了方便理解,将人身体的十一个部分,按天气和地气的 规律,分别称为五藏六腑。因为胃和身体接收的“食物”化为精气后,会进入到五藏中进行深加工,最后被心、肝、脾、肺、肾五个部位加工成为神、气、津、血、精,方才被运送到全身各处,进行使用和储存,所以这五个器官的主要作用,使人能生精化神,藏而不泄,故名五藏。
而人身体的另外六个部位,则起到的作用是腐化万物而不藏的作用, 故名六腑。
因此,人身所需,皆由五藏六腑供给,神仙用天地之气(气态能量) 直接用来养生。凡世之人,无法食气而生,故以固态或液态化的食物来养生。因此,作为伊小的后代,成为《黄帝内经》的第一作者。
但在当时,他们总共写了四本书,只有这一本被保存下来,《黄帝内经》可以用一个字来概括—养。治病于未生,疗疾于未发,将食材的搭配,烧菜的原理,演变成了后世中医的理论。
他们在《黄帝内经》的基础上,完成了另一本书。书中内容讲的是:在受到外界影响(饮食、感染等)而生疾病后,如何利用食材治病。 五脏可生成神、气、津、血、精。其中,气血又能通达全身各处,所以这 本书主讲的是,如何利用气血运行,来解决通身各处所感染的疾病,并将治疗方法逐条列出,加以汇总。
这些由两厨三巫汇总起来的资料,每人都记了一份,用以传世,但只传自家,绝不外传。不外传的原因很简单,因为十分实用,可以用来养家糊口,安身立命,不能轻易传与他人。到后来,慢慢地散落人间,如果还齐全的话,汇总起来,应当成为《黄帝内经》的下篇,讲应用之法的《黄帝外经》。
当他们整理完这本书后,面临的最大问题是,如何能有那么多的草(药)通过气血,运送到全身各处,去治不同的病。
在此之前,通常是一草治一症,或是一草治多症。用草(药)方式也极为简单,但这种单一的草无法真正达到要求,有些时候是草的药力甚微,无法消疾去病;有些时候是毒性过大,使得气血有损,得不偿失;还有的是药力单一,无法根治。
后来伊小的后代想起祖上做饭之时食材搭配的思路,来草草相配,开启制药之道。在此之前,所有能治病的植物,皆称为草,只有草草或草物(物是指动物、昆虫等)相和之后,才叫药,因古代的药多以草为主,故以草药相称。
草草或草物相配,是为和,和之道,即为五味之道,其核心要义便为“调、和、取、候、补”。得此五法者,可得世间万般滋味。故五味之道,即五行之道,水土调之,以火候之,以木和之,以金取之、木火补之。
五味之中,木为五味之和,故草药相和,可生其效,如酸入肝,故肝经之疾病,须以酸味之药医之;
五味之中,金为五味之取,故草药相取,可耗双效,如辛入肺,故肺经之疾病,须以辛味之药医之;
五味之中,火为五味之候,故草药相候,可助其效,如苦入心,故心经之疾病,须以苦味之药医之;
五味之中,水为五味之用,故草药之用,可泄其效,如咸入肾,故肾经之疾病,须以咸味之药医之;
五味之中,土为五味之调,故草药之调,可克其效,如甘入脾,故脾经之疾病,须以甘味之药医之。
这本书,以上述五法为纲,配药治病,这本书后来散落世间,直到后世整理出来了一些,成了一本书,叫作《神农本草经》。
另一本书,是由宫中的巫编写完成的。编完后没来得及流传便被人告发,以对鬼神不敬的名义,全部被秘密处死,有一两个逃脱的,也都得了怪病死了。
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,大家只要听到有人提这本书,便会声色大变,四散离去。而这本书上所记载的内容,便是如何化解鬼神施加的疾 病,以及治疗疾病的符咒和各种方法。
这本书成了人们心目中不敢泄露的天机,没有多少人敢想着去窥探个究竟,以至于到了后世,几乎没有人知道这本书曾经存在过。
然而谁会相信,《黄帝内经》、《黄帝外经》、《神农本草经》的起源,只是在厨房之中。
涂涂,也只是把伊小教的五味之法,当成了做菜的方法而已。
涂涂为姬发做的第一个菜是炖鸡,将整的肚内放入段状当归,用荏油将花椒姜片炒出味,倒入清水,放入去核的红枣和枸杞,将此前在沸水中浇烫过的整鸡放入清水,用大火烧开,之后用文火慢炖半个时辰。这半个时辰她怕做坏了,不肯离开,非要守着,结果睡着了。
姬发处理完公事过来看时,那陶锅内已冒出缕缕青烟,整只鸡贴着陶器底的部分已是一片焦黑,上部分被熏得焦黄。涂涂一看做坏了,自知理亏,转身便要跑。
谁知被姬发一把拽住了衣衫,未能得逃。涂涂像惹了祸的孩童,嘟嘴 不言。姬发用双手抚住她的脸,轻声笑语道:“看着我,其实你的菜没有做坏!”
“没有的,你来看。“姬发将表层焦黄的部分扒开,细寻了半天, 终于找出一些泛白的肉质来:“你看,这种藏在里面的肉质,才是入味最 浓,最为好吃的。”
“真的?我不信,它们都被烤糊了。”
“真的,你不要吃,会死人的!”涂涂看姬发吃了,瞪大眼睛,仿佛吃了这些东西,便能变出一个怪物一般。 “你别再吃了吧,我要你活着陪我!”
涂涂不肯,将那陶锅端了起来:“你别吃,我给你再做一份。” 姬发将眼睛睁大,定定地看着涂涂:“你不觉得烫么?”
“什么?烫?”
“对啊,你的手。”涂涂听了姬发的话,低头一看自己的手,才感觉到有种灼烧感由指尖而来,忙将陶锅置于案几之上,不停地用口气吹手指。
“给我看看。”姬发将涂涂的手移了过去,不知道为什么,一股麻酥酥的感觉自手指尖传来。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碰触到涂涂。
在阴阳石镜中,姬发最初并无身形,后来才渐渐开始有了实体,并未与涂涂有过近接触,这次,是涂涂以人的身形,到人世的第一次。
“这,这便是你说的烫?”涂涂认真地问,见姬发点头,涂涂的脸上绽出笑容,“这次我算是知道了。”
姬发此刻突然觉得,自己居住的地方,就像一个关闭了门窗的古宅, 充满了腐竹朽木味,自己长期居住在这里,并不觉得有异样。而涂涂,则是从这个古宅外长进来的一株绿藤,她顶开那些严丝合缝的门窗,到了这里,随她而来的,还有绿草鲜花的气息,还有阳光的味道。
姬发命人为涂涂备好住处,他安顿好涂涂,转身欲走。涂涂问: “你去哪儿?”
姬发顿了顿:“回我房间。” “你不在这儿?”
“早些睡,有什么事,隔房有人,招呼就好,我明天早上来看你。” 第二天下午,涂涂随姬发到议事大堂门口,姬发派人陪涂涂先在庭内
闲步。这时,涂涂突然看到一个人看着自己。
这个人不是别人,正是第一次自己闯周王府,那个围困自己的临观。涂涂走上前去,直问道:“喂,你为什么老看着我?”
临观忙赔罪:“姑娘莫怪,姑娘像我之前所见过的一个人,不 过—”
涂涂问道:“不过什么?”
临观慌乱答道:“不过不可能。”其实临观想说的是,不过那个是灵 体,而你有肉身,所以不可能是同一个人。但他同时又心中思量,世间哪有如此相像的人,说话口吻都相近。但这个人现在是周王的座上宾,先不要惊动为好。
按理说,他应该第一时间将这件事报告给吕尚,说自己今天在府中见到了一个人,长得和上次闯入王府的人一样,但他没有。
晚间,涂涂在房间内闻木头的味道,是的,闻木头的味道。
那涂涂一直从桌椅闻到门窗,她住的屋子,房门被涂上了漆汁,晚上时泛着青黑的光泽,木门上面雕了简单的花纹,这些,都是涂涂未曾见到过的。她细细抚摸着,将门一点一点地打开。见眼前两步之遥站着个人, 正是白天她遇见的临观。
那临观见涂涂对这儿的门极为好奇,便说道:“那门的颜色,并非本 来面目,乃是涂上了漆汁。”
涂涂将身立在了门前:“又是你,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
“临观所司职责,查询安危,适才途经姑娘所住,见姑娘摸门索窗,想姑娘有所需,故有所停。”
“我无他事,多谢照应。”涂涂说完,便要退回房内。
“姑娘且慢,临观也对此颇有兴趣,恰巧身边无他人可问,随意向姑娘打听一物,还望姑娘不要推辞。姑娘是否听过‘岷山神草’?”
涂涂心头一惊,心想,坏了,那日一见,这人竟然还记得我的样子,而自己错就错在不该将散魂草遗于此人。怎么会想到此人单凭散魂草,能够知道岷山神草,知道了岷山神草,自己的身份就全然暴露了。说不定会给整个涂山氏族惹来麻烦,他已怀疑到了自己,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的了。
涂涂转身与临观言道:“我亦有听闻。今日已晚,我明天有事外出, 前往终南山,你若不嫌远,可在兹泉相见。”
涂涂确实第二天要走,她到此处已三天有余,若再多时日,将会现出本相,唯余灵体。
涂涂临走时,姬发问她对这儿的印象。涂涂道:“你的胡子比前几日长长了一些,不过我喜欢,厨师老爷爷的饭菜吃了能让人精神的,他的话听了能让人睡着的。还有,这儿门漆的味道很是好闻。”
姬发笑道:“这门上的漆,是干了后,又熬制的,算不得好。虢山之 上,有数株百年漆树,采来的漆,有淡而悠的酸香之味,到时我让人与你带来,涂于木碗之上,餐食更佳。”
“好坏有什么区别?”
“自然有的,那好的漆蘸起之时细而不断,有琥珀之光泽,转色之 后,可得土、棕、血、墨四色。”
“好漆坏漆都是漆的,只要是你送的,我自喜欢,百年老树,已是不 易,切莫要人砍伐。”
姬发要人送涂涂上路,涂涂上车前回过头:“有件事我忘记了的。你 的手很大,很暖和!”
姬发听了看左右随从,皆掩面窃笑。他不胜尴尬,快步入内。
傍晚,临观到时,见涂涂站在一从水环绕平整之地,显然,在等他到来。
涂涂见了临观,朗声说道:“我与你打一赌。我们比试一番,如若你 赢了,我定将岷山神草之事,一一告知与你;若是你输了,从此之后,你不知有岷山神草之事,此前也未曾与我有谋面之缘。”
临观道:“我无意为难姑娘,若是比试,必有损伤,多有不便,有几 事不明,想向姑娘请教,望能答复。”
涂涂见那人甚为真诚,便放松戒备:“你且说来。”
“其一,姑娘来周王府上,是偶尔路过还是有意为之?其二,姑 娘对大王,是否有亲近之意?其三,姑娘如何获得肉身,在下百思不得其解。”
涂涂道:“我喜欢你们大王是真,其他两个问题,我不想回答。你是 否会逼我回答,我也有个问题问你,你如何知道岷山神草的?”
临观面色有些黯然:“我拿姑娘物品曾交与大师吕尚,从大师那儿 得知此物为涂山氏族的岷山神草,因其性为雌,故名散灵草,特向姑娘求证。”
涂涂道:“你所知不假。”
“如果临观没猜错,姑娘当为九尾灵狐之后。”临观见涂涂冷眼看他,便言道:“姑娘不愿多说,临观亦不为难姑娘,再无他事,这 便告退。”
涂 涂 没 想 到 临 观 居 然 这 样 好 打 发 。
“ 临观走前有一事提醒姑娘,此前及今日之事,临观亦不会与他人多言。近日王府之中大师吕尚多有走动,他知晓阴阳之道,有鬼神之法,他已知姑娘为涂山氏族之后。今天后若遇大师,姑娘请自行小心为是。”
涂涂刚要答话,突然觉得阴风阵阵,树叶作响,草向一边偏去,有十 余个穿黑衣的人,在一灵将的带领下,将二人包围。
那灵将,便是这些人的首领,灵兵灵将是指没有肉身,只有形影的将兵,他们不是人,而是由鬼魅妖精变化而来。
人死之后,仍能有形影所存者,称为鬼,动物灵兽死后,仍能有形影所存者,称为魅,植物或动物受天地之气滋养,修炼得有了形影的,称作精,人或动物自己修炼得到形影,却未在神仙谱上有名者,称为妖,同样,后世也指未经官方批准,私自行动到达人间的神仙,或是被神仙界除名的,称为妖。
妖和精通常不以自己的原形示人,而是会幻化出其他外形来行走世间,将这种幻化出来的与本体不同的形象,称作怪。
对于鬼和魅来说,他们都是不怕死的,因为他们已经死了,你无法将 他们再打死一次,但是他们通常怕魂消魄散,用古语来讲,是“没”,所以很多时候威胁鬼魅,用的词都是“小心我把你打得魂消魄散”。
精最怕的,是找到老“窝”。对于植物成精来说,找到老窝,便找到了他的本体,比如说树精,他幻化成人形,在外面活动,所有的法力和根基,都来源于那棵古树,每隔一段时间,得回去。找到老窝之所在,坏掉这棵树这个本体,很快,他幻化成的一切都将消失;对动物来说,如果是靠天地之气灵滋养修炼起来的,如若找到“老窝”,破坏了那儿的风水, 便会失去气灵根基。
妖,最早的妖,是什么都不怕的,除了怕被打死以外。到了后来,更多的妖,其实是私自下凡的神仙或是犯了错被贬的神仙,他们都有自己的上司或师父,所以他们做任何不被允许或违反天条的事,都是幻化成别的形象去做的,所以没有人知道是谁做的,这给了他们很大的自由空间。
正是因为如此,妖最怕的,便是被“打回原形”,一旦打回原形, 大家都可以认出你是谁的下级谁的徒弟,便会直接找你师父或上司反映情况,这样一来,妖会受到更严重的惩罚。所以,对后世的妖来说,他们最怕的,便是“打回原形”。一旦被“记大过”处分,以后再想转型申请记 入神仙谱,便极为不易了,入不了仙籍进不了神仙谱,数百年的修行,在很多妖的心目中,便白费了。
所以妖的最高努力目标,往往是修成正果,所谓的正果,便是位列仙籍,名字进入神仙谱。
那灵将见了涂涂,上前一步点头行过礼:“我等奉族长之命,迎接三 姑娘回去!”
涂 涂 沉 脸 道 :“ 我 还 没 玩 够 , 过 几 日 便 回 !”
“ 三姑娘,”那人加重语气道,“这是老族长的意思,老族长说姑娘在外,已生祸患,要我等务必带姑娘回去,不得迟疑。”
“我若是不回去,你难道能绑我回去?”
“我等不敢冒犯,若为姑娘安全,不得不如此!”
“大胆!”涂涂愤而转身欲走。 那十余人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。
临观见状,朗声呵道:“此处为我西岐属国,何人敢在此逞凶?”
那灵将行礼道:“我族素不与人为害,今有族内之事,不得已踏入西 岐之地,还望行个方便为好!”
“行方便可以,你且放了那姑娘。”
“我定是要带三姑娘回的,除非你挡得了我。”
临观走近涂涂道:“我且拖住他们,之后你快走,一时半会儿料他们 不能奈我何,等你离开后,我自有办法脱身。”
涂涂对临观心生感激,小声说:“他们抓不到我的,多谢相助。” 说完,朝着那灵将说道:“劳烦你回去与祖母说一声,涂涂自会小心,请祖母和父亲不要挂念。”说完,从腰内摸出一物,手往中间一伸,整 个人凭空消失了。
临观和众人都被吓了一跳,弄不懂涂涂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法器,可 以让一个人的肉身凭空消失。
临观回到周王府中,吕尚差人找他,告诉他周公已回岐山,叫他择日顺便告诉周公,有人在岐山城邑看到了他的老师—终南山智者。
这日文真出得山来,却见有邰氏国四处一片狼藉,随处都能看到被火烧过的痕迹,再寻那户人家时,房屋皆坏,院门的挡板只余下一半,空空地倚在那里。
那店主还在。“唉,人老了,走不动了,很多人都去了岐山,我还是 在这儿待着,待一天是一天。你也该去岐山换东西了,这儿人少得很。”
文真笑了笑,安静地喝水。
他还是去了岐山,马蹄声声,铃铛作响。这儿曾是15年前的岐山,他心目中的岐山故郡。
是的,他习惯称这儿为岐山故郡或岐山城邑,而今,这里成了都城, 偶尔有几个孩子追闹着从他身边跑过,嬉笑声中,这儿仿佛还是以前。然而满街的兵丁,让人备感王城的森严。
他在一客栈吃饭之时,有十余人走了进来,为首的不是别人,正是他十多年前的学生姬旦。
姬旦见了他,先解下身上的兵器、佩饰,正了衣襟向前一步道:“先 生好,弟子有事外出,刚回来听闻有了先生的音信,特地立时赶来,迎接先生回府。”
文真见了姬旦,也自是欢喜,与姬旦言道:“你且叫他们回去吧, 你与我一起吃罢再回,省得你我吃饭,却还要劳烦他人站着,好叫人不能心安。”
姬旦只得照做,只留下两名贴身护卫,站于门外,文真起身,邀二人进屋,二人面露难色。直到姬旦说,你们也进来一起坐着吃罢,方才缓坐下来,身子却直直地挺在那里。
文真一到王府,便有人传过话来,大王晚上设宴款待文真。文真言说此事不必铺张,后姬旦说来人不多,仅有姬发、姬旦、吕尚、姬奭、姬度、虞仲、伯廖。
文真往席位之上一坐,一股莫名的悲伤感突上心头,竟不知从何而来。
当时姬发座位中,坐北朝南,文真在右手第一位,姬发在左手第一位,文真旁边是姬旦,姬发旁边是吕尚,正好迎面而座,其他人依次排开。
这天文真一直话很少,宫女们来来往往给众人倒酒,文真喝得有些慢,停停喝喝。
姬发今天心情大好,频频劝众人酒,却唯独对文真心存几分敬畏之意,任他缓喝慢饮。
那姬旦知晓文真不喜铜器玉器,便替他专门备了木碗饮酒,然那木碗 中的酒冷得更快些,一见酒偏冷,文真自是降缓了速度。
“我替你换杯温的吧!”文真回头正欲道谢,那女子并未看他,低垂 着眉眼,用心将木碗内的酒倒进冷酒壶内,将碗放回案几之上,准备替他倒上新温的酒。
文真见她眉宇间有一丝淡淡的愁意,知有挂念之事,便轻声言道: “不愁的!”
那女子听了,轻抿一下嘴唇,将头倾向一边,款款地将酒倒向他的碗内,倒到最后时,她缓缓地将手向上一移,脸上泛起一丝笑意。
文真心生好奇,不知她因何变得这般开心,便移目去看,正巧那女子也在看自己。
那女子面似玉盘,洁净透亮,眉目间犹如藏着潭水清波,宛转流动, 长长睫毛闭合间犹如蝴蝶飞舞。
文真突然心底有一丝的隐隐作痛,不知因何。她不是别人,正是有邰氏国,院内有桃花的女子。
那女子见文真看她, 微微低头,眼帘垂得更低,猛然间不知想起了什 么,她让自己脸侧向一边,朝着文真,嫣然一笑。
或许那一刻,她想起了文真第一次见她时,竟然慌张地说:“我,我 路过。”他比自己还要笨拙还要胆小,又有什么可怕的呢?
或许那一刻,她想起这个隔三岔五来古镇上换日用杂货的男子,又怎么会是终南山上的智者,世间竟有这般出人意料的事。
或许那一刻,她在想为什么眼前这个人要用木碗来喝酒,喝起酒来还是那么笨笨的样子。
或许那一刻,她知道的,只有这么多。
她不知道文真是为寻她而来,不知道文真最后的宿命,与她有关,不知道这个男子已经毫无缘由地爱上了自己。
一世逃亡
宣纸洮砚浓墨狼毫
定是可以描绘出我们 相遇的绚烂
你的容颜
惊落我笔尖 一世的婉转
印迹斑斓
那庭前的冷雨
斑驳了画卷
无人落款
那满卷的长诗
酝酿了光影
怎分浓淡
繁花哪堪一季
落英乱如雪
拂了一身还满
我一世逃亡
又怎能敌
宿命 张望几番
料得他年相见时
顾首欲语 忽念已非终南